2015年11月15日 星期日

旋律 (曲調) 音程、和聲音程

在音樂學校,我們都學到兩個名詞

旋律 (曲調) 音程、和聲音程

從樂理書中,我們知道這兩者的定義是:兩音,先後發聲者是旋律音程,同時發聲則是和聲音程。

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。那分解和弦是和聲音程、亦或旋律音程?還有甚麼,是學校老師沒有告訴我們的?兩者之間,只是前後、同時這麼簡單嗎?

手上若有小提琴 (或是中、大提琴皆可),試試這個實驗(以小提琴為例子):

將空弦依純律調準 (可以用泛音檢查),先演奏 A 弦2指升DO,讓他與第一弦 MI 對準(可聽到第三音),嚴格保留位置,再演奏 A 弦第一把3指的RE,與第三弦RE對準,如此,我們會得到兩個依純律得來、準確的音高。不論是 RE - RE八度,或是 升DO - MI 的三度 (加上原先空弦的 LA - MI 五度就是A大調三和弦),此時是處於一和聲原理產生的準確音高,是完全和諧、好聽的音準。

接下來,試著不改變兩個音的音高,次第、反覆演奏升DO - RE,假如你演奏得夠準確,你會發現甚麼?

很難聽對不對?你可以再試10次、100次....,只要你拉的準,就會發現音不準!甚麼,音拉準了,為甚麼聽起來不準?

那是因為,從來沒有人告訴你,旋律音程與和聲音程的:

音準是不同的!!!

為甚麼不同?有甚麼不同?

我們的音樂教育體系是怠惰的,是不負責任的,因為,我們只教學生一種聽感訓練 -- 平均律。我們只訓練學生判定音名、訓練絕對音感,並將此成果美化等同天才,殊不知,缺乏相對音感訓練的耳朵 - 絕對音感的耳朵,卻失去了判斷音程美感的能力。

固定音高的鍵盤樂器,鋼琴、管風琴、木琴.....,因為必須 "固定" 音高,必須解決上述的問題,所以有了平均律的發明 (文章分享過很多次),平均律簡化問題的同時,也犧牲的音準,製造其他的問題,調性不見了。這裡不再討論這個話題。現代音樂教學,卻用失去音準美感的平均律,來做為音感訓練的基準。把耳朵訓練成不準的,來當作天才。

除了鍵盤樂器以外的樂器、人聲,應該要學習準確的音準,而準確的音準,就要知道甚麼是準確!

回到最先的音程試驗。

在鋼琴上,旋律音程、和聲音程確實是同樣距離的音高,在平均律底下,大二度 + 大二度 = 大三度。沒有人反對吧?可是,各位知道嗎?縱使不論平均律,在真實的物理現象中,也就是純律中:

純律 (Just Intonation) 中的 大二度 + 大二度 不等於 大三度

有沒有嚇死人?你一定想:吳老師,少騙人了,你自己耳朵有問題吧!不然你能證明嗎?

用簡單的數學,告訴你事實

大二度物理上的比值是9/8,所以,當
A = 440 , 大二度是 440 * 9/8 = 495, 所以
B = 495 ,再上大二度9/8 495 * 9/8 = 556.875
# C = 556.875 = 556.9 (約)

所以,

旋律音程的 LA - SI - # DO
是 440 - 495 - 556.9

但是,大三度物理上的比值是 5/4,也就是
A = 440,440 * 5/4 = 550
我們得到 # DO = 550

所以 LA - # DO 間的

和聲音程 550 < 旋律音程 556.9

每秒頻率相差接近7個HZ

到這裡,你應該知道,演奏旋律時,與演奏和聲時,音準必須微調。

我甚麼時候發現這個問題的?大學時,練習貝多芬小提琴協奏曲中的三度分解音形,總是找不到 "一個" 正確的音準時,開始注意這個問題。所以,回到上面提到的,次第出現的和聲音,是旋律音程,還是和聲音程?看完說明,你該理解,當然是和聲音程。所以,樂理課本又教的不明就裡,兩種音程,不只是用同時、或前後來判別,而更應該理解,它是音階、或是和聲來判別。

雖然分享這個重要的知識,但我相信,教科書是不會改的!所以,學校考試時,問你巴哈有沒有用平均律創作?你要寫錯誤的正確答案 "有"!考試問你,旋律音程、與和聲音程的時候,你也應當知道怎麼回答吧!被扣分,別怪我。

2015年11月13日 星期五

特殊的面板配對 – 非對稱面板 unmatched bellies


從特殊面板,

談我這35年的提琴夢










對大部分愛好者而言,欣賞、選購一把小提琴時,無論紋路寬、窄或一般,均勻、對稱的面板似乎是毫無疑問的必然。從製琴的取料來看,絕大多數面板以徑鋸法quartersawn 取材,每一段木料分成鏡像的兩塊拼成面板 (拼板背板亦然。就像人的雙手,合掌、打開,就是拼版的簡單模擬),木頭的紋路隨時會有細微改變,雖未能絕對對稱,但一般相差不會太大,總是能輕易看出同屬一塊木料。
在某種機緣下,卻觀察到,有一些琴的製作,卻不是依照這個最簡單的邏輯去製作,提琴面板的高音側與低音側,竟然呈現的是不同寬窄的紋路。近日,仔細地查找資料後,以最有名氣、地位的史特拉第發利、耶穌寡奈理為對象(至少可以肯定不是小咖不懂亂做),竟然可以整理出四種不同的非對稱面板



  1. 單板面板
    使用整片雲杉,將年輪紋路較密的置放在高音側,較疏的在低音側,例子有:
    
    1. Stradivari 1702 "Conte di Fontana"ex - David Oistrakh (如圖)
    2. Stradivari 1702 "King Maximilian Joseph" (琴身長僅347mm)
      
  2. 雙拼板
Strad 1702 Brodsky
       使用非對稱的兩塊雲杉,疏紋在高音側,密紋在低音側,例子有:
  
       Stradivari 1702 “Brodsky”
  1. 雙拼板       
    使用非對稱的兩塊雲杉,無明確疏密紋之分:
       
       1. Guarneri 'del Gesu' 1740 “David-Heifetz”
          (木料分別來自"1739 Kortschak""1744 Ole Bull")

       2. Guarneri 'del Gesu' 1744 "Ole Bull"
          (木料分別來自 "Sauret""David-Heifetz”)
  1. 雙拼板
       使用非對稱的兩塊雲杉,密紋在高音側,疏紋在低音側:

       1. Guarneri 'del Gesu' 1741 “Kochanski”
          (木料分別來自 "1741 Vieuxtemps""1740 Ysaÿe")

       2. Guarneri 'del Gesu' 1742 “Alard”
    3. Guarneri 'del Gesu' 1743 “Sauret”
       (一半與"Leduc""Ole Bull"相同 ; 另一半同 "Carrodus" )



兩塊均衡對稱的面板,在結構上應該最為單純、穩定,那為何會有這些非對稱的面板問世?背板有楓木的炫麗紋路可以展示,面板在根本無此條件下,有何理由,讓這兩位大師的工作坊,留下這些以現今眼光來看非常不平常的作品?

史特拉第發利取得一整塊單板面積足夠製作小提琴,卻不足以作大提琴的材料,製成至少兩支單面板的小提琴,算是合理(第一種),此狀況下將密紋安排在高音側,也符合想像,但是第二種狀況,將兩塊不同疏密的板子拼在一起,卻又將較細紋路的安排在低音側,就真是讓人非常非常好奇他的原因、與其結果。

耶穌寡奈里的狀況更是有趣,根本就像是隨手拿塊板子,拼起來就做把琴的感覺。幾種可能的推測,其一是木料厚度只做一把太多、做成兩把又不夠,就把餘料拿來跟另外餘料拼成一把?其二,工坊裡木料雜亂,混在一起,只得隨意拼湊?其三,為了某個目的,刻意如此安排?

第四種情形,依我的想像,比較符合刻意安排的景象,雖然多了不穩定的風險,但或許這樣的安排可以在聲音上得到極佳的結果。當然,我認為客觀上,這點無法靠比較來證實,因為每塊木料皆不相同,更不可能同一個木料做兩種,如此一來,當然無法客觀評斷效果是否更佳!我自己手上的Marengo Romano Rinaldi 1891 Turin,正是使用這種高音密、低音疏的雙拼板面板製成。這把琴的風格走向是耶穌寡奈里的精神,在面板選材用這個方式,自屬合理。這把琴當年是在已經中風多年、目前仍是植物人狀態、台灣專業古董提琴先驅、我唯一信任的古提琴專家 – 柏楓提琴 陳珍吾先生處所購得。這把琴在很多場合的'好聲'表現,都讓許多朋友喜愛,更讓我有個極大的好奇心,這樣的雙拼板,是否真有它的道理。在這個心態底下,寡奈里既然買不起,自己也需要備用的提琴,在心底就埋下一顆種子 - 期待再找一把雙拼板琴的種子。

這裡必須插入一段歷史,來解釋我後來作法。約莫十年前,陳珍吾先生開始以監製的身分,委託大陸工藝水平極高的工匠,在他的指導下,修正、重建許多幾已少人重視的好的老琴風格,將這些對結構、對聲學上有著深遠影響的細節,加在那些原本就有手藝,但缺乏好琴知識背景的師傅身上,利用大陸低廉的工資、相對虛心願意配合改變工序的工匠,將他的知識,做'工、藝'的結合,當年,成就了一批批售價只要不到歐洲琴一半,但是聲音、外型卻更誘人的提琴,嘉惠了包括我自己學生在內,許多人的需要。當時,因為對這種雙拼板的好奇,我特意跟他訂製了一對,木料對調,一疏一密配對的提琴,縱使未必好過正常板材的成品,那兩把琴聲音都有很好的發展。後來,在不同的情形下,那兩把都被學生給凹走了。可惜,他中風後,這條產線就此中斷,陳先生最後一隻極佳的擬寡奈里琴,就成了他最後的功勳 – 我還留在身邊。

幾年前,透過同事、學弟葉育宗老師,在豐原咖啡拉花大師李海瑞處,認識當地的製琴師傅張世偉先生。幾次的聊天,發現牠似乎是可以實現我夢想的人選。

甚麼夢想?繼續陳珍吾先生沒走完的路。為甚麼?學生、甚至演奏者,需要的不是藝術品、神話,只是平實的一把'好琴' – 能健康發出好聲音的琴。雖然,許多地區都有生產好琴,但是近年來,自己、家長的經濟壓力越來越大,歐洲進口提琴越來越貴,售價低廉的大陸琴卻也普遍品質低廉。陳珍吾的來源斷了線,我能不能夠找到人,複製他的方法?有一次,張師傅問我,他所生產的提琴,有何改善的空間?記得當時,我真心、卻隨口的說了一些意見。沒想到,半年後,他拿著剛到的提琴,問我'改這樣的效果如何?'我真的非常感動,竟然不像大部分找我的琴商,口中雖說請吳老師指導,卻從沒有下文。這也就是各位,每隔一陣子,經常看到我在張世偉工作室中試琴的原因!我不是買琴,只是試圖從琴的各方面,特別是發聲上,找出更進一步的可能。一次次的溝通,透過大量歷史文獻、圖資、解說,張師傅以他製琴師傅的角度來理解,將我的期待轉化成製程上可行的工序,傳達給他在大陸的特約工作室。很幸運的,這個工作室竟也完全願意配合我們的要求,改變他們千篇一律的生產模式,利用他們極為精準的刀工,詮釋我與張師傅的想法,真的是既省時、省錢,又有奇效。

最近一批,整個成效已經浮現,他用MA級的材料開始生產全新模具的 Strad 1716Titian '堤香',聲音確實令人驚艷(就是之前6把琴試音的那次,1號、2),我就提出,希望他幫我生產這種雙拼板的提琴,在與工作室意見往來多次後,又一把雙拼板的琴來到我的手上。這是我頭一次開口,'這把我留下了'

到目前,雖然才幾天,但是這把琴極有彈性、反應敏捷、層次豐富、聲音宏大,更重要的是,他具備獨奏者需要的'攻擊性',一種可以將聲音拋射出去的能量。依我的經驗,一把琴的聲音,不可能靠'養琴'養出來,該具備的條件沒有,養再久也不會有。經過3~5年,新琴逐漸穩定後,聲音會更鬆、更醇,毛邊減少,銳利感消失,貴金屬的燦爛感卻必須保持。

從嚴格的角度審視,這個工作室還有幾個細節:翻邊、corner......,但是,這些畢竟較屬''這一層面,真要要求到一如老義大利琴般的優雅,工匠必須花費更多時間去細整,當然,消費端就必須花更高的費用取得。或許,在市場對相對高階的大陸製提琴接受度提升後,這樣的完美,才是可能追求的。至於,未來張世偉工作室會不會把雙拼板琴視為產品線的一環量產,可能還有待市場的反應。

猶記得,當年的陳珍吾,非常不認同將他的琴定位在'大陸琴',他認為,整體的構思都是他的,只是委託外製。現在,提琴市場更顯多元,就像大陸製作的iPhone,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大陸手機一樣。時間,或許會重新定義所有提琴的價值。就像19世紀重新定義提琴身價的歷史一般。

這篇文章我一直很怕寫,因為怕被當成業配文。但是我想,就算被當成是業配文,我也應當寫出來,因為這包含了兩階段提琴製作的進程,而這個過程,還不只是為了圓自己的夢。小時候,羨慕別人有好琴,我只有Hofner 330可以用,那還不是我自己的琴。但是我用它拿到全國音樂比賽全區第一名,也用它考上國立藝術學院(現北藝大)。總夢想,要是早一點有好琴可用,我會不會進步更多?我也一直有夢想,讓有心學琴的朋友、學生,可以不需用天價,就能買到屬於自己的好搭檔。這,似乎已經不是夢想了。

最後,若有其他的琴商、製琴朋友們,假使您願意,我都歡迎一起討論、研究、分享,就如同我在臉書頁面公開分享我的見解一樣。不是我懂得多、少,或是對、錯的問題,而是我一直相信,水漲船高,只有大家都更好時,我們才是更好。大家都分享,大家都獲益。大家都挖牆腳,這個環境就將會崩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