談緊張

 

...我的小孩，上台會緊張、上課會胃痛.....

經常，可以聽到學生、家長間的對談，似乎總覺得，『上台緊張』是導致臨場表現欠佳的原因。多半聽到的，多是：平常好好的，因為太緊張所以失常，連去老師家 上課也會緊張到頭痛.....等等這類的疑問。這些年，自己的學生比較有機會聽到我對這個課題的分析與分享，在理解、實踐我的分析後，不論是樂團、或是個 別學生，幾乎都可以有更合與理想的表現。因此，我相信，這個幫助我們克服緊張的想法，應該是個值得跟大家分享的好觀念。

大家都會緊張嗎

舞台恐懼症是所有學音樂的人，除了演奏上必要學習的所有技術、學理以外，必須面對，卻又似乎無從學習起的障礙。雖然大致上說來，多多累積經驗是克服舞台恐懼必須的條件、也是最重要解藥之一，但是，難道沒有其他更有實質幫助的方法嗎?

上台緊張，一點都不稀奇。小學上國語課時，老師叫到你的名字，要你站起來念課文，大部分人一定是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，雖然明明就只是 "照本宣科"，有那麼嚴重嗎?

平時大家說話聊天時，搞笑、嬉戲，一點都沒問題，但是要你把剛剛說的、做的內容搬到講台、舞台上再重現一次，幾乎所有的人，都會瞬間失去平常他所擁有的自信、自在。為甚麼?
把以上日常就會發生的狀況，加上 -『你必須即時操作一項極其繁複的樂器，來演奏內容有萬千變化的樂曲』- 就是音樂家、學生們在舞台上所要面對的。從自己當學生時期開始，經常就在各種場合，聽到家長們努力的安慰孩子、同學們努力的互相打氣 -- "不要緊張"、"幹嘛這麼緊張" ----- 等等，有時候真的會適得其反，因為，這些鼓勵似乎更加提醒他，現在是該多麼緊張的時刻啊！很多在舞台上征戰多年的大音樂家們，也多有各自一套獨門妙方，去 克服各自的緊張，例如：指揮家伯恩斯坦，會在上台前親吻他手上那只，前輩大師庫賽維茲基贈與的戒指作為祝福；魯賓斯坦上台前，會大吃大喝一頓；亨利‧梅哲 則習慣在步入舞台前，深吸一口Marlboro後，像隻火龍般，噴著菸走上舞台......。這些小 撇步未必真是絕招、未必合你所用，只是讓大家知道，緊張是大家都會有的，甚至於，是必須的。

適度"緊張"是必要的

就像競賽場上的選手，準備衝刺的短跑選手、投球的投手、準備揮棒的打擊手.....一樣，緊張讓他們的身體產生變化，進入備戰狀態以應付當時的所有狀況。 緊張讓你聚精會神、全神貫注，甚至讓你忘記身旁發生的大小事件，這種緊張，讓你全心投入演奏的當下，在心底營造、鋪陳音樂進行中的絲絲細節。少了這一層緊 張，表現的內容相對鬆散、懶散，少了抓緊聽眾的魅力。理解這一層正面的意義，先讓克服過度的恐懼有了基礎的支持。但是當這個緊張過頭了、全身發抖、肌肉不 受控制、胃痛、心悸，嚴重到讓演奏無法順利進行，那就不對了!!

有極少特例是生理上病態的反應，強烈到必須用藥物來控制，這部分必須要由專家醫生來處理，當然就不是我所能討論的。除了上述情形以外，我們必須從心理的層 面，接受上台的緊張、恐懼這件事，是大家都會、甚至於是必要、正常、平凡的事實。最好的方法，就是正面的學習如何跟它和平共處，不要刻意的去壓抑他。我把 理解、克服緊張的方法，分成兩個層面來分析：1. 練習 2. 演出。透過這樣的分享、期盼讓學琴的各位理解緊張的來由，甚至可以幫助你，克服你的舞台恐慌。

第一 比上台嚴格的心情練習

海飛茲的名言『上台前，我都做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準備』。這句話的重點，並不在百分之多少 (後來很多人學他，百分之兩百、百分之三百......)，也不在最後演出成果的完美與否，他最大的意義在於讓你可以充滿真正的自信、不帶猶豫的走上舞 台。為甚麼？我花了很多年的時間，才懂他的意思。

我自己是個上課幾乎不發脾氣、不太會生氣的老師，但是經常聽到家長告訴我，學生到我面前上課，是何等的緊張、失常。家長經常替小孩解釋，他今天太緊張、失 常 了.....等等。為甚麼經常面對的老師、應該是 "經驗值" 足夠的熟人，為何會緊張？這道理其實不難懂，"標準" 兩個字而已。當學生面對要求嚴格的老師時，他知道平常的練習不夠紮實、老師要求的重點尚未解決、自己的問題也還沒熟練，但是，因著大部分人都有的共通問 題，包括我在內 -『惰性』 - 平常練習時，拉爽的時間，比解決問題的時間多；只為了應付家長、老師的練習時數要求，如同自圓其說般的，只用最低的自我要求練習。但是，當他意識到即將面 對的，是一個很清楚、客觀、非他可以左右的標準時 - 老師的標準、聽眾、評審..的標準時，還沒開始演奏，他的淺意識已經告訴他自己，高低成果都將攤在陽光底下。這種心情跟壞事即將被揭發的人的心情，是非常 相似的。學生來到老師面前、演奏者步上舞台，共通的，是，即將面對自己平日練習時意志軟弱的後果，而冷漠的老師表情、空蕩蕩的舞台，就是讓這種軟弱 無所遁形的照妖鏡。

有人喜歡在上台前，先來個試演會、或是家庭音樂會，無非就是希望在真正上台前，先一次面對這種 "坦蕩蕩" 的心情。但我必須說，若是練習的心態不變，再多的試演，也是枉然。因為，只有正確的練習心態、方法，才可能真正解決樂曲中，演奏技術與內涵的諸多難題，才 可能真正踏實的，從自己心底讓自己 "心安"。上台前，很嚴格、誠實的、毫不打折的做準備，無愧於心，是克服上台恐慌最簡單、直接，卻也最被忽視的一點。用舞台上的、老師的標準來練琴，而不 是急著想休息、或是應付媽媽時間要求...等等的標準來練習。當練習的 "自我標準" 提高到這個水準後，"壞事被揭發" 的緊張、恐懼，就得以消弭，舞台恐懼症也解決了前半了。

當然，只解決了前半。舞台上要面對的，跟練習是截然不同的。練習需要、也可以再來一次、多次。不滿意，可止中斷、重來。但是，上台只有一次，一旦開始，就 是到結束下台，或下不了台。更不用說，上台前，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 "我準備好了" 這回事。所謂 『台上一分鐘，台下十年功』，前半段講的是台下十年功，那『台上』的心裡又該如何建設？

第二 平常心

平常心三個字很簡單，但是，上台明明就不是很平常的事，甚至於多數都是很特別、很重要的時候，要如何在這些很不平常的時候，卻又能帶著平常心上台？或許，就是需要幾個心態的調整。

1. 不要期待有更好的成績
那是不可能的！你只能展現你自己練習的成果而已，無論你在台上那一刻，做了任何努力，你都只能展現自己原有的準備。是的，就是只能展現你所準備的材料而 已。你準備的若是麻婆豆腐，無論如何努力，都不能把它煮成紅燒獅子頭。想要有何種高超的表現，只有靠練習的態度可以幫你。

2. 用『分享』的心態，而非『爭取』或『征服』
分享的心態很重要，它讓你的演奏不會是冷冰冰的展示品。真心地讓聽者，去感受你所感受的美妙、你感受的感動、你感受的呼吸。讓參與的人，可以知道，這些聲 音是多麼美妙的世界。分享，不是展現、不是炫耀，不論是塊餅乾、還是大餐，這是『我』與你真心地分享。真心、誠意的把我自己與你分享，是克服上台最重要、 也最難的態度。

3. 享受可能發生任何狀態的不確定感
不要擔心失常。你上台展現的，就是平時練習的結果，但是，有太多狀況卻也不是平日練習時可能面面俱到的。每天的氣溫、濕度、空間...，甚至生理狀態，都 可能改變的情形下，學習接受、甚至享受那些與自己預期不同的結果。讓這種『神來之筆』成為演出中的亮點。老師Auclair 甚至鼓勵我：Take a Chance ，冒個險吧。接受、享受這種不確定感，你的演奏將更活靈活現。

4. 理解並接受『誤差』是自然現象
理解第4點，這點應該很容易接受，獨立出來，只是希望強調，不要期待完美的演出。知道上帝、老天爺也都會有誤差，不要讓自己有超乎凡人的期待。這其實也是第一點的意義。期待完美，只是不切實際的空想、更是造成不必要緊張壓力的來源。

5. 不要想複製昨天的成功
這一點很多人忽略了。偶而，我也會意識到，我正因為試圖複製上次成功的經驗，而讓自己陷入危機。時間是不停歇的，人的活動也是無法回頭，在思考著如何複製 過去的成功的同時，你失去了客觀判斷眼前挑戰的能力，結果將會是災難。前面提到，每天的各種狀況都不可能一樣，所以，每天也會有不一樣的結果。正面的接受 這個事實，人生將會是多彩且豐富的。阿甘正傳裡，有一句我非常喜歡的話：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. You never know what you're gonna get. “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。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將拿到什麼 ”。不要讓昨天的成功，成為今天的壓力。

結語

記得，只有在第一點練習的心態確實面對後，第二點平常心才是正面的意義。許多學生，錯把『平常心』當成平日練習的態度，更誤將『嚴格的要求成果』當成上台時的心態，就是最大程度的造成自己緊張的原因。

試著用這兩階段的心態做準備、面對，或許慢慢地，你也會發現，每次上台都可以是獨一無二、值得享受當下的美妙經驗呢！